上缠着圈粗麻绳,绳子上挂着七个纸人,每个纸人的脸都画得歪歪扭扭,眼睛却格外圆,直勾勾地盯着他们。
“采吧。”师父把马灯递给他,“要带露水珠的,越多越好。”
李玄微蹲下身,刚要拔草,就看见草叶上的露水在动,不是滚动,是在眨眼,密密麻麻的,全是眼睛。他手一抖,醒神草突然从土里钻出来,根须像蛇一样缠上他的手腕,冰凉滑腻,带着股腥甜的味。
“师父!”
师父没回头,他站在老槐树下,仰头看着纸人,肩膀一抽一抽的,像是在哭,又像是在笑。他的手在解树干上的麻绳,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麻绳解开的地方,树皮裂开道缝,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,顺着树干往下流,滴在地上,发出“滋滋”的响,像在烧什么东西。
纸人突然动了,七张歪脸同时转向李玄微,嘴巴一张一合,发出细碎的声音,像在说什么,又听不清。缠在他手腕上的根须突然收紧,勒得他骨头生疼,他看见根须里裹着细小的骨头,白森森的,像小孩的指骨。
“师父!它们……”
师父突然转过身,脸上全是血,不知道是从哪里弄的,他手里举着个纸人,纸人的脸被他抠烂了,露出里面的稻草,稻草上缠着根红头绳,和王屠户女儿的那根一模一样。“它们饿了。”师父的声音笑嘻嘻的,血顺着下巴滴在道袍上,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,“玄微,你说,给它们喂点什么好?”
李玄微突然想起袖袋里的糖糕,他猛地掏出来,往地上一扔。油纸散开,硬邦邦的糖糕滚到老槐树下,纸人们的眼睛突然亮了,根须一样的细线从纸人手里伸出来,缠住糖糕,飞快地往回收。
就在这时,雾里传来“扑通”一声,像是什么东西掉进水里。李玄微回头,看见雾里的水面上漂着个东西,黑沉沉的,像口棺材,棺材盖没盖严,露出点红袄的边角,和纸人身上的红一模一样。
“是王屠户家的丫头。”师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,嘴里嚼着什么,咯吱咯吱响,“上个月捞上来的时候,手里还攥着块糖糕,和你这个一样硬。”
李玄微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他看着手腕上的根须渐渐松开,根须里的小骨头掉在地上,化作点点绿光,钻进醒神草里。草叶的颜色淡了些,不再是诡异的深红,露水也不再眨眼,安安静静地躺在叶尖上。
“采吧。”师父又说,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沙哑,好像刚才那个满脸是血的人不是他,“辰时快过了。”
李玄微哆哆嗦嗦地拔了一把醒神草,用草绳捆好,刚要起身,看见老槐树的树洞里有东西在动。他凑过去看,洞里铺着层干草,干草上躺着个小孩的布偶,布偶的脸被人用墨涂了,身上穿着件小小的道袍,道袍的后颈处,用红线绣着个歪歪扭扭的“微”字。
是他小时候丢的那个布偶。
他刚要伸手去拿,师父突然一脚把树洞踹塌了,泥土和石块把布偶埋了起来。“山里的东西,别碰。”师父的声音冷冷的,“尤其是那些看着眼熟的。”
回去的路上,师父走得很快,李玄微跟在后面,总觉得身后的雾里有什么东西在追,脚步声“啪嗒啪嗒”的,像光着脚踩在水里。他不敢回头,只能攥紧手里的醒神草,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手,凉得像冰。
经过祠堂时,李玄微瞥见供桌上的香炉被扶起来了,香灰重新堆得整整齐齐,上面插着三支香,香灰笔直地往下掉,落在地上,拼出个“火”字,和早上的“水”字凑在一起,像个没写完的“灾”字。
回到道观,师父把自己关在房里,说要炼药。李玄微把醒神草晾在院子里,刚转身,就看见门槛上坐着个小孩,穿件红袄,正低头玩着串铜钱,铜钱的方孔里卡着片青黑的指甲。
是后山雾里的那个小孩。
“你是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