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86章 龙潜于渊(31)(1 / 11)

雨丝斜斜地割过天幕,把青石墓碑洗得发亮。林野跪在第三百七十二座坟前,指尖抚过碑上模糊的刻痕——那是他三年来亲手刻下的第七十三个名字,墨迹被雨水泡得发涨,像团化不开的淤青。

“该走了。”身后传来木杖点地的轻响,老瞎子的白瞳对着雨幕,竹笠边缘淌下的水流在他灰布衫前积成小小的水洼。他手里的铜铃突然震颤,铃舌撞出的脆响里裹着丝不易察觉的涩味,“西边的雾又浓了,再不走,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。”

林野没动。他靴底的泥浆已经结了层硬壳,混着坟头新生的艾草根须,把他和这片山坡缠在了一起。三年前他背着半篓草药闯进这片“无主坟”时,这里只有九十二座孤坟,如今漫山遍野的石碑已经漫过了西坡的山脊,像片疯长的石林。

“这碑下是空的。”老瞎子突然开口,木杖指向林野身前的墓碑,“上个月你埋的那具,左肋少了块骨头,不是山里的野物啃的,是被人生生剜掉的。”

林野的指尖猛地收紧,指甲掐进碑石的裂纹里。他记得那个穿灰布军装的年轻人,被发现时蜷缩在老槐树下,胸口的血洞已经发黑,左手却死死攥着半块染血的怀表,表盖内侧的照片上,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笑得露出豁牙。

铜铃又响了,这次的声音尖得像哨子。西坡的雾气正顺着山脊往下淌,白得发腻,所过之处,新抽芽的艾草瞬间枯黄,连雨水落进去都没了声息。林野看见雾气里浮出个模糊的影子,佝偻着背,手里拄着根和老瞎子相似的木杖,只是杖头镶着块暗红的玉,在雾里泛着妖异的光。

“是‘收骨人’。”老瞎子把铜铃塞进林野手里,竹笠下的喉结滚了滚,“他们专捡无主坟里的骨头,说是要拿去‘归位’,其实是喂雾里的东西。”他突然拽住林野的胳膊,白瞳死死盯着那片雾气,“这雾叫‘蚀骨瘴’,闻着像腐叶,其实是活物的念想熬成的,越惦记着谁,闻着越香,死得越快。”

林野的鼻尖果然钻进缕奇异的甜香,像小时候母亲煮的枇杷膏。他猛地想起怀表里的三个小姑娘,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住,闷得发疼。雾气里的影子越来越近,他看清那人手里的木杖上缠着串骨头,指节大小,白得发亮,每块骨头上都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字,拼起来像“家”,又像“祭”。

“把名字刮掉。”老瞎子的声音发颤,木杖在碑石上划出刺耳的声响,“这些碑不能留名字,名字是活人的念想,会招东西的!”

林野没听。他抽出靴筒里的短刀,在“赵三柱”三个字旁边又刻了个小小的“安”字。这是他的规矩,每个无名碑都要加个“安”,就像给他们起了个新名字。刀锋刚落,雾气突然翻涌起来,裹着那道影子直扑过来,林野闻到的甜香里突然掺了血腥气,怀表照片上的小姑娘们仿佛在哭,眼泪顺着表盖往下淌,滴在他手背上,烫得像火。

老瞎子突然把铜铃往地上一摔,铃身裂开道缝,里面滚出把灰扑扑的钥匙,齿纹像片缩小的骨头。“去后山石窟!”他推了林野一把,木杖直挺挺地插进地里,“第三块石头后面有个匣子,拿了就走,别回头!”

林野被推得踉跄了几步,回头时正看见雾气裹住老瞎子的半截身子。那瞎子手里的木杖突然爆开,无数细小的木刺扎进雾里,发出滋滋的声响,像油锅里溅了水。收骨人的影子在雾里顿了顿,玉杖头的红光突然大盛,林野看见老瞎子的灰布衫上炸开朵血花,像极了坟头新开的野菊。

他咬着牙往后山跑,短刀在手里攥得发烫。雨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,把石窟的轮廓照得像头伏着的巨兽。第三块石头果然是松动的,挪开时露出个黑沉沉的洞口,里面飘出股陈旧的桐油味,像他爷爷那只老木箱的味道。

匣子里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,放着半块青铜镜,镜面裂成蛛网,却能照出人影。林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