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有良干政工这么多年来，从没见识过一个副局级为了一名下属，当面回绝掉副部级的。那些话虽不从他嘴里道出，但光听也觉得战战兢兢，任自己再怎样能说善道，这时也不知如何才能把话圆回来。

好在聂冰的反应似乎已在局长的预料之中，被拒绝了的孟然微微一笑，转而说道“像这样独一份的人才，你可要好好培养。”说着，又拍了拍聂冰的肩膀，外加一句“多重视他一点。”

聂冰用拇指一点心口“一直放在这里呢。”

“行吧，那就齐心协力，抓紧破了411案。”孟然说罢，便上了面前的座驾。黑色的红旗轿车和一辆央视的采访车擦肩而过，驶出了刑侦总队的大门。

案发后的第二天，“扑克牌女尸案”在全网的空前热度，引得各地媒体竞相赶来83号，采访报导最新的案情进展。公共关系科几乎全员忙到脚不沾地，一个个好似在应对车轮战一般，不停接待着一批批远道而来的记者。

送走央视记者的时候，已是晚上8点。吴瑕没和同事们一起外出吃饭，也拒绝了于小婉替他打包带回来的提议，他不催不问，如常工作，直到挂钟的时针指向了9点的位置，微信列表上才跃出了老狐狸的消息。

——过来吧，投食了。

尽管聂冰的用词让吴瑕觉得被占了便宜，但耐不住自己已是饥肠辘辘，只得摇着无形的九条红尾，“噔噔噔”出了门。他才走到一半，突然回过神来，点开语音问道“我去哪里找你，是不是在食堂？”

——来我公办室。

“不是说好上食堂的么？”

一个满头问号的阿狸表情跳上了手机屏幕。

几秒过后，老狐狸也回复来一条语音，充满磁性的声音隔着屏幕搔起吴瑕的耳廓“乖，我倒是没什么关系，但想到你处事一向自强不息，要是就为了一顿晚饭，背上有违人设的传言，感觉有些得不偿失啊。”

所谓打蛇打七寸，刑侦专家的这句话成功突破了公关大拿的心理防线。

过去的吴瑕毫不介意旁人传他和局长的谣言，因为本就子虚乌有，从未发生。可传言对象一旦换成了聂冰，感觉就全然不一样了，有点冤屈，又有点心虚。毕竟，他确实有意要和总队长坠入爱河，但这本就是情投意合、两情相悦的事，严格算起来，还是聂冰追他在先，自己离那背靠大树、枕边吹风、以恋人身份获取职场便利的阶段，少说还有几千里。

但凡要干没干的事，其实最怕给人揭穿。

“你给我等着！”

小狐狸撂下一句狠话，重新迈开步子，“噔噔噔”进了电梯。

一进总队长办公室，几盏暖黄的壁灯照耀下，就见茶几上已经布好了四菜一汤。坐在沙发上的聂冰听见吴瑕走了进来，一拍自己边上的位置，抬眼说道“来了？坐。”

这饭菜摆放的位置可谓十分讲究，放眼偌大的一间办公室，一没马扎、二无板凳，一旦把吃食放到了茶几上，除非吃饭的人不顾形象蹲在对面吃，否则只能并肩贴膝，一同坐在沙发上。

吴瑕看出其中玄机，也不点穿说破，直接坐到了聂冰身旁，他一瞧桌上的四菜一汤，分别是清炒虾仁、热爆脆鳝、酒香草头、油闷春笋和冬瓜咸肉汤。菜色深浅相融，荤素搭配得当，最难能可贵的是所有菜品竟然全是江南人家饭桌上的家常小菜。

吴瑕执起筷子却是一动没动，在他疲于奔命的这些年里，早已经对三餐伙食没了要求，之所以偏爱重料重辣，是因为那更能刺激咽喉唇舌，让他在味觉的狂欢中获取短暂的抽离。

然而，在他的记忆深处，有一种温暖的味道却一直磨灭不去，那是他打小吃到大的饭菜，就像这茶几上的四菜一汤，有清翠碧绿、有浓油赤酱、有咸淡相宜。

从不会刻意想起，永远也不会忘记。